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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那年,绑匪的针管扎向我保护的邻家哥哥那一刻,我冲了上去。 从此,我的世界陷入半寂静。 换来的是他家一句:“沐阳以后一定会娶晓雨。”二十年等待, 等来的却是他牵着校花的手,当众嘲讽:“一个聋子,也配得上我?”我心如死灰,在父亲墓前痛哭。 那个所有人都说是“坏种”的江烁却朝我伸出手,一字一句:“他们眼瞎,我要你。”后来,我站在灯光璀璨的画展中央, 而曾经弃我如敝履的哥哥,却红着眼跪在雨中求我回头。 我只是微笑着,指了指耳朵,轻轻摇头: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重逢与羞辱冰凉的助听器紧紧贴着我的耳廓,像一道永远无法卸下的枷锁。我屏住呼吸,努力从嘈杂的背景音中捕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沐阳哥今天回来是吧?听说带了女朋友,可漂亮了!""大学同学,家里好像很有钱......"心脏猛地一缩,我下意识摸了摸背包里精心包装的画册。那是我花了三个月时间画的,每一页都是沐阳哥哥小时候的模样——爬树的他、看书的他、对我微笑的他。"晓雨,等你沐阳哥哥大学毕业,我们就给你们办婚事。"陈阿姨温柔的话语还在耳边,可如今......"来了来了!沐阳回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我慌忙站起身,助听器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嗡鸣。我赶紧调整了一下,视线急切地望向大院门口。他走了进来。陈沐阳,我等了整整四年的人。他更高了,白衬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金边眼镜后的眼神温润如玉。他还是那么好看,好看到让我自惭形秽。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嘴唇无声地练习着那句练习了千百次的"沐阳哥哥"。然而,下一秒,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一个女孩从他身后走出来,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她穿着精致的连衣裙,皮肤白皙,眉眼如画,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苏婷婷。"沐阳的声音透过助听器传来,有些模糊,但我清晰地读出了他的唇形。女朋友。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狠狠刺进我的心脏。苏婷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停留在我耳朵上的助听器。她的嘴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笑意。"沐阳,这位是?"她声音甜美,却让我莫名感到寒冷。沐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避开我的目光,轻声道:"这是...邻居家的妹妹,晓雨。"邻居家的妹妹。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助听器又开始嗡鸣,世界变得忽远忽近。我看见沐阳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苏婷婷越发得意的笑容。"沐阳经常提起你呢。"苏婷婷向前一步,刻意放慢了语速,仿佛在跟一个听不懂话的孩子交谈,"听说你因为小时候的事,耳朵不太好啊?真可怜。"我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甲陷进掌心。"婷婷。"沐阳轻声制止,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当晚,陈家举办了隆重的接风宴。大院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热闹非凡。我坐在角落,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味同嚼蜡。沐阳和苏婷婷坐在主桌,宛若一对璧人,接受着众人的祝福。"老陈啊,听说你们家沐阳小时候和晓雨有婚约?"不知是谁开了头,话题突然转向了我。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我。我的脸瞬间烧起来,慌乱地低下头。陈阿姨尴尬地笑了笑:"孩子们小时候的玩笑话,当不得真......""怎么是玩笑呢?"又一个声音响起,"当初不是说好了,等沐阳大学毕业就办喜事吗?晓雨可是为了沐阳才......"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意。苏婷婷突然放下筷子,声音甜得发腻:"原来还有这种事啊?沐阳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她转向我,眼神锐利,"不过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包办婚姻早就过时了,你说对吧,晓雨妹妹?"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助听器里的杂音越来越大,几乎要淹没一切。"沐阳,"苏婷婷撒娇般地摇晃沐阳的手臂,"你表个态嘛,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是横刀夺爱呢。"全场目光聚焦在沐阳身上。他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终于看向我。那眼神复杂,有愧疚,有为难,但更多的是——解脱。"晓雨很好,"他的声音透过嘈杂传来,断断续续,"但我一直只把她当妹妹......那时的承诺只是大人间的玩笑,不能当真。"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但我清晰地读出了他的唇形,"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连正常沟通都困难,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世界瞬间寂静。助听器仿佛彻底失灵,我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看见周围人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看见苏婷婷胜利般的微笑。巨大的羞辱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晓雨......"沐阳似乎想说什么。但我已经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餐厅,冲出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拼命地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逃离那个世界,逃离那些目光,逃离他那句"连正常沟通都困难"。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停下来,发现自己站在城郊的墓园前。月光下,父亲的墓碑静静立在那里。我踉跄着扑到墓碑前,冰凉的石头贴着我的脸颊,就像父亲最后的拥抱。"爸爸......"我终于哭出声来,声音嘶哑难听,"他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四年等待,四年期盼,换来的只是当众的羞辱。因为我聋,所以我活该被抛弃吗?因为我聋,所以就配不上他陈沐阳吗?因为我聋,就连小时候用听力换他平安的恩情,都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负担吗?泪水浸湿了墓碑,我哭得浑身颤抖,整个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崩溃的时候,一束机车灯光突然打在我身上。我茫然抬头,透过朦胧泪眼,看见一个身影跨坐在摩托车上,正静静地看着我。他穿着黑色皮衣,头发微乱,眉眼间带着几分野性不羁。是江烁,大院里有名的"坏孩子",抽烟打架,不学无术,所有人都让自家孩子离他远点。他关掉引擎,迈步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躲开。他却停在几步远的地方,没有继续靠近。月光下,他的目光落在我耳朵上的助听器上,眼神微微一动。出乎意料地,他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打字,然后翻转屏幕对着我。屏幕上赫然写着: 「需要帮忙吗?」我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颊上。从来没有人,在我哭泣的时候,用这种方式"问"过我。见我没有反应,他又低头打字: 「这里冷,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我的目光从他认真的眼睛,移到手机屏幕,再移回他的眼睛。那一刻,不知是绝望驱使,还是他眼中某种难以言说的真诚打动了我,我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等待着我的选择。犹豫片刻,我终于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稳稳地包裹住我冰凉的手指。那一刻,我知道,我正在做出一个改变一生的决定。绝望与救赎摩托车的引擎在夜色中低沉轰鸣,我紧紧抓着江烁的皮衣外套,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却奇异地盖过了助听器里常有的嗡鸣。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上摩托车,第一次如此逃离一个地方,一个人。他没有问我要去哪里,只是载着我穿过霓虹闪烁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条安静的老街深处。那里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机车维修店,卷帘门半开着,透出暖黄色的灯光。「下车吧。」他停下车子,在手机屏幕上打字给我看。我跟着他走进店里。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但并不难闻。各种工具零件整齐地挂在墙上,最里面有一张旧沙发和一张堆着几本书的小桌,出奇地整洁。「随便坐。」他又打字,然后从角落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才递给我。我接过水,小口喝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打量这个地方。和我想象中混混的窝点完全不同。他在我对面坐下,没有玩手机,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我平复情绪。这种沉默的体贴,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为什么帮我?」我犹豫着,尽量清晰地发声,眼睛紧盯着他的嘴唇,生怕错过任何回应。他拿出手机,打字的速度很快:「看到你在哭。没人该被那样对待。」屏幕上的字让我的眼眶又酸又胀。原来他看到了,看到了我最狼狈的样子。「他们都觉得我是麻烦。」我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是个聋子,连正常沟通都做不到。」这句话说出口,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突然,一只略显粗糙的手伸过来,轻轻擦掉我的眼泪。我惊得抬头,对上江烁的眼睛。他的眼神很专注,没有怜悯,没有嫌弃,只有一种认真的温度。他收回手,再次拿起手机:「耳朵听不见,眼睛却看得更清楚,不是吗?」我愣住了。他继续打字,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我见过你画画,在公园里。画得很好,比那些能听见的人强多了。」他居然记得我?还看过我画画?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漫上心头,像是冰封的河面裂开第一道缝隙。那天晚上,江烁用手机和我“聊”了很久。他没有追问让我崩溃的原因,只是给我看他在维修的机车照片,讲一些遇到的趣事——全部通过文字。我发现,这个被所有人贴上“坏孩子”标签的男孩,有着极其细腻的观察力和一种独特的幽默感。直到深夜,他才送我回大院门口。我下车,把头盔还给他。「谢谢。」我小声说。他点点头,打字最后给我看一句话:「别让他们定义你的价值。你很棒。」看着摩托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我攥紧了拳头,心里第一次涌起一丝暖意和力量。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在第二天就被彻底打破。我不知道陈沐阳是怎么找到我的——或许是从某个“好心”的邻居那里听说了我和江烁离开。第二天下午,他就在我家楼下拦住了我,脸色很难看。“晓雨,你昨天去哪了?”他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气,语速很快,我不得不紧紧盯着他的嘴唇,“你是不是跟那个江烁走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你跟他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他的指责像冰水一样浇下来。他不问问我为什么哭,为什么不回家,只在乎我和谁在一起,会不会丢他的脸。我试图解释:“他只是……”“只是什么?”他打断我,眉头紧锁,“晓雨,你听话,离他远点。那种人接近你能有什么好心?你本来就……容易被人骗。”“容易被人骗”。因为我聋,所以我傻,所以我分不清好坏。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尽量让发音清晰。陈沐阳似乎被我的顶撞惊住了,随即脸色更加难看:“我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说你?说你自甘堕落,说我们陈家忘恩负义!你让我爸妈的脸往哪放?”又是为了面子,为了他家的名声。苏婷婷就在这时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她款款走来,亲昵地挽住沐阳的手臂,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轻蔑的怜悯。“沐阳,别生气嘛。”她声音甜美,却字字扎心,“晓雨妹妹也是心情不好,毕竟昨天……唉,她可能只是想找个人安慰一下,只是找的人不太妥当。她这样的,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的。”她句句看似解围,实则把我钉死在“可怜”、“容易被骗”的耻辱柱上。陈沐阳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些,看着我的眼神又带上了那种熟悉的、让我窒息的责任感和愧疚感:“晓雨,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但我那是为了大家好。你以后别再见江烁了,听话。”为我好。听话。这两个词像魔咒一样困了我十几年。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曾经全心全意依赖、信任甚至偷偷爱慕了这么多年的人,看着他和他身边光鲜亮丽、言语如刀的女友,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清醒。我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陈、沐、阳。”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直呼他的全名。“你,和你的女朋友,”我的声音在发抖,但我没有退缩,“离我远一点。”说完,我不再看他们震惊的表情,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上楼。回到房间,我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疯狂地跳动。我拒绝了陈沐阳。这是第一次。我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从我说出那句话开始,就再也不一样了。窗外传来摩托车引擎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慢慢远去。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多了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一行略显潦草却有力字:「需要就叫我。江烁。」下面是一个手机号码。我把纸条紧紧攥在手心,那粗糙的触感,仿佛成了混乱世界里唯一确定的支点。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真的要转向了。火葬场开启我开始偷偷和江烁见面。不是在喧闹的地方,而是在他的机车维修店后面那个小小的、堆满画具的角落里。阳光从天窗洒下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还有淡淡的松节油味道。这里很安静,正合我意。江烁不知从哪弄来一块巨大的旧画板,还有一堆颜料和画笔。他用手机打字给我看:「画你想画的。」没有评判,没有期待,只是简单的四个字。我拿起画笔,第一次不是为了画别人喜欢的风景或肖像,而是涂抹那些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情绪——被背叛的刺痛、被围观的羞耻、深夜无人时的恐惧...全都变成了画布上浓烈到几乎狰狞的色彩。江烁从不打扰我。他就在不远处摆弄他的机车零件,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目光相遇时,他会很快低下头,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有时,他会递给我一瓶拧开的水,或者一袋温热的糖炒栗子——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喜欢吃这个。我们交流的方式依旧主要是手机打字,偶尔配上简单的手势。但很奇怪,和他“说话”,比我过去二十年努力读唇、努力发出正确音调的任何一次交谈都更轻松。他让我觉得,听不见,好像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缺陷。「他们眼瞎。」有一次,他看我画完一幅自画像——画里的女孩耳朵里长出尖锐的荆棘,眼神却倔强地望着前方。他沉默了很久,打了这样一行字。我的眼眶瞬间就热了。然而,我和江烁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苏婷婷似乎察觉到了陈沐阳微妙的变化——他变得心不在焉,甚至开始下意识地维护我。这无疑踩到了她的痛处。一天下午,我刚走出大院,就被她拦住了。她开着一辆漂亮的红色跑车,摘下墨镜,上下打量着我,目光最终落在我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上。“晓雨妹妹,有空吗?聊两句?”她笑得无懈可击,但语速比平时快,吐字也有些含糊。我下意识地集中精神读唇,微微皱眉。“沐阳最近很担心你,”她叹了口气,做出忧虑的样子,“他知道你还在跟那个小混混来往,吃不好睡不好的。那个人背景很不干净的,听说还打过架进过派出所……我们都很怕你被骗,或者……遇到更坏的事情。”她的话语像滑腻的蛇,钻进我的耳朵。我努力想分辨每一个字,但她的唇形变动太快,有些词模糊不清。“沐阳不好意思再说你,毕竟昨天……唉。”她恰到好处地停顿,观察着我的反应,“但他心里真的很难受。晓雨,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再惹麻烦了,好吗?算姐姐求你了。”她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充满关切,却让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受。又是为了沐阳,为了我好。我攥紧背包带子,试图解释:“江烁不是……”“不是什么呀?”苏婷婷打断我,笑容淡了些,声音却更加“语重心长”,“妹妹,这个社会很复杂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样的……很容易被一些廉价的关怀打动,但那些都是假的,骗你这种小姑娘的。”她特意加重了“你这样的”四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我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铠甲。我的心沉了下去。原来在她眼里,在沐阳眼里,我之所以会和江烁接触,只是因为我没见过世面,容易被“廉价的关怀”所骗。她看着我发白的脸色,似乎满意了,重新戴上墨镜:“好了,姐姐话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再让关心你的人失望了。”跑车轰鸣着开走了,留下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那种熟悉的、被轻视和被误解的屈辱感再次涌了上来。几天后,我鼓起勇气,带着几幅自己最满意的画,去参加一个本地的小型艺术市集。是江烁帮我报的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报名表打印出来,塞给了我。市集很热闹。我的画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无人问津。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那些穿着时髦、谈笑风生的人们,自卑感一点点吞噬着那点可怜的勇气。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想收起画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人惊叫起来。“哎呀!这怎么搞的?!”我猛地回头,看见其中一幅画——《聆听寂静》,画的是一个小女孩将耳朵贴在土地上,聆听万物之声——上面被人泼了一大片猩红色的饮料,像是狰狞的伤口,几乎完全毁掉了画面。旁边站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年轻女孩,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小心撞到了架子……”周围的人群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地响成一片。我的助听器捕捉到无数破碎的音节:“可惜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女孩好像听不见……”“怪不得反应慢……”我的脸瞬间烧起来,巨大的窘迫和心疼让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幅画。混乱中,我似乎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婷婷,她站在人群外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消失不见。是错觉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声。就在我几乎要被羞耻和绝望淹没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皮衣猛地罩在了我的头上,隔绝了所有好奇和怜悯的目光。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机油味包裹了我。紧接着,我听到一声压抑着怒火的、极其罕见的、我能清晰听见的低吼:“都他妈围在这看什么看?!”是江烁!他来了!他拨开人群,毫不客气地怼了那几个肇事的女孩几句,然后快速而小心地收起我那幅被毁掉的画,再把其他画作一一卷好。整个过程,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利落。最后,他一手拿起所有的画,另一只手牢牢抓住我的手腕,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落在我能捕捉到的范围:“我们走。”他就这样在一片寂静中,把我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带走了。直到走到人少的街角,他才停下脚步,把皮衣从我头上拉下来。我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抬头看他。他眉头紧锁,眼神里翻滚着我从未见过的怒火和……心疼?他拿出手机,手指用力地戳着屏幕,然后举到我面前:「不是你的错。那饮料是故意泼的。」我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他脸色阴沉,继续打字:「我看到了,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女的故意撞了人。她认识你?」红裙子……苏婷婷今天确实穿了一条红裙子。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还不等我反应,陈沐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色铁青。他显然是听说了市集上的事赶过来的。“晓雨!你没事吧?”他急切地问,但目光很快转向江烁,语气变得尖锐,“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又因为你,晓雨才……”“沐阳哥。”我第一次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陌生的冷静,“不关他的事。”陈沐阳愣住了,似乎难以置信我会维护江烁。江烁把我往身后拉了一步,自己挡在了我和陈沐阳之间。两个男人之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陈沐阳,”江烁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砸得无比清晰,“市集上找人故意毁掉晓雨画的人,是你那个宝贝女朋友苏婷婷干的。你他妈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管好她,别让她像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陈沐阳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婷婷怎么可能……”“不可能?”江烁冷笑,眼神锐利如刀,“那你回去问问她,敢不敢对天发誓不是她干的?问问她为什么非要跟一个她口中的‘聋子’过不去!”他上前一步,逼视着脸色发白的陈沐阳,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你口口声声为她好,你为她做了什么?啊?当众说她配不上你的是谁?让她哭得像个傻子一样在墓园里淋雨的是谁?现在连她画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要被你女人踩碎!这就是你他妈的好?”江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力,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陈沐阳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你们不要她,我要!”江烁的声音斩钉截铁,在空旷的街角回荡,“你们觉得她是负担,我江烁当她是宝贝!她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干净!都珍贵!”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我看着挡在我身前的、这个被称为“混混”的男孩宽阔背影,看着他为我怒斥那个我曾仰望了整个青春的“优等生”。世界安静极了,只剩下他那句“我当她是宝贝”在耳边反复回响。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江烁的衣角。然后,我抬起头,看向脸色灰败、目瞪口呆的陈沐阳,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清晰却破碎的声音:“哥、哥……坏。”“走、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心脏里挤出来的,带着血和泪,却无比坚定。陈沐阳彻底僵在原地,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也像是……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崩塌。江烁猛地回头看我,眼中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复杂的光芒取代——震惊、动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陈沐阳,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用我从未见过的轻柔动作,擦掉我脸上的泪。然后,他再次拉起我的手腕,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回家。”这一次,我没有回头。尘埃落定江烁没有带我回机车店,也没有回大院。他载着我穿过大半个城市,最终停在一个临河的老式公寓楼下。这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隐约的流水声。他领我上到三楼,打开一扇门。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却收拾得异常整洁。靠窗的位置摆着一个巨大的画架,旁边是码放整齐的颜料和画笔,一看就是新买的。最让我惊讶的是,墙上贴满了各种便利贴,上面写着简单的词汇和对应的手语图示。「安静。」「不怕。」「画。」「你好棒。」我愣在门口,鼻子发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江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拿出手机打字:「这里隔音好,没人吵你。你想画多久就画多久。」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就在楼下店里,有事随时下来,或者打电话。」那一刻,我看着这个被所有人误解的“坏男孩”,看着他为我精心准备的一切,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滚落。但这一次,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一种从未有过的、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感动。从那天起,我几乎住在了这个临河的小房间里。我疯狂地画画,画那些被毁掉的《聆听寂静》,画江烁专注修车时的侧脸,画窗外流淌的河水和变换的云彩。色彩不再狰狞,开始变得温暖而充满力量。江烁每天都会上来给我送饭,依旧沉默,却用行动填满我所有的需要。他开始笨拙地跟我学手语,比划得乱七八糟,却异常认真。「谢谢。」「好吃。」「休息。」他学会一个词,就像赢了全世界一样,眼睛亮得惊人。偶尔,我会下楼看他修车。他工作时那种全神贯注的认真,和对待精密零件时的温柔,总是让我看得出神。他会毫不客气地指挥我递工具,仿佛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学徒,而不是需要被特殊照顾的“残疾人”。这种平等的、甚至有点粗鲁的对待,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我的世界,仿佛真的只剩下画笔、机油味,和这个叫江烁的男孩。直到那天下午。我出去买画材回来,刚走到公寓楼下,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沐阳。他靠在墙边,脚边散落着几个烟头,看起来憔悴不堪,曾经一丝不苟的衬衫也皱巴巴的。看到我,他猛地站直了身体,眼睛里布满血丝。“晓雨。”他哑着嗓子叫我,声音干涩,“我等了你很久。”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里的画材袋。我的退缩似乎刺痛了他,他脸上掠过一丝痛苦:“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我沉默地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婷婷她……承认了。市集的事,还有……之前很多事。我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很低,充满了疲惫和难以置信的颓唐:“我骂了她,我们……分手了。”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竟然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好像他说的,只是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晓雨,对不起。”他抬起头,眼圈泛红,声音开始哽咽,“我真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那样……我忘了……忘了你是因为我才……”他的话断断续续,被风吹散,有些模糊。但我读清了他的唇形,读清了他脸上真切的悔恨。“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晚了……但是……”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我的手,被我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彻底黯淡下去。“晓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几乎是哀求着,那个曾经骄傲无比的陈沐阳,此刻卑微到了尘埃里,“我不会再让你难过,我会照顾你,补偿你,我……”“沐阳哥。”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他猛地抬头,眼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用整个青春去仰望和等待的人,心里那片曾经因他而冰封的地方,此刻春暖花开,却再也找不到他的倒影。我抬起手,有些生疏地,却无比清晰地,对他比划着手语。【谢谢。对不起。过去了。】然后,在他茫然又震惊的目光中,我慢慢地,用我能发出的最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原、谅、你。”“但、我、不、要、你、了。”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惨白的脸,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上楼梯。走到转角窗口时,我向下看了一眼。陈沐阳还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然后,他慢慢地蹲了下去,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无比孤独。我知道,那个困了我十几年的噩梦,终于醒了。一个月后,我的《聆听寂静》系列在一个小型新锐画展上展出。江烁给我弄来了一套帅气的黑色小礼服,死活让我换上。他自己也破天荒地穿了西装,头发梳得整齐,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别扭的不羁。画展人来人往,灯光柔和。我站在角落里,看着人们在我的画前驻足、低声交谈、拍照。没有人知道我的耳朵听不见,他们只是看着我的画,流露出或欣赏或沉思的表情。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包裹着我。“晓雨。”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转头,看到了陈沐阳。他瘦了很多,穿着正式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束包装精致的向日葵。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欣慰,有挥之不去的痛苦。“恭喜你。”他把花递过来,声音很轻,但努力让口型清晰,“画得很棒。”我没有接花,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最终苦涩地垂下。“我……我要出国了。”他说,目光紧紧锁着我的嘴唇,像是害怕错过我的任何反应,“明天的飞机。”我依旧平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眶渐渐红了,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说了一句:“对不起。还有……祝你幸福。”说完,他几乎是仓皇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展厅。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一片平静。没有恨,也没有爱了,就像看一个陌生的故人。画展结束后,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和江烁站在屋檐下等车。他脱下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罩在我头上。远处,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正望着我们的方向。是陈沐阳。他浑身湿透,头发狼狈地贴在额头上,隔着雨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道目光里的沉重和绝望。车子来了。江烁护着我上车,自始至终,没有看雨中的那个人一眼。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雨越下越大了。陈沐阳依然站在那里,像一座被遗忘在雨中的墓碑。车子缓缓启动,驶离 curb。我转过头,不再回望。窗外的城市灯火流转,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模糊了整个世界。也模糊了那段曾经刻骨铭心,如今终于云淡风轻的过往。我的手,被身边男孩温暖而粗糙的手掌紧紧握住。很暖。【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09-13 23: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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