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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凌晨三点的空气,弥漫着咖啡因和过度消耗的疲惫。姜琪眼球干涩,盯着屏幕上那份倾注了她整整两周心血的方案,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邮箱提示音尖锐地划破寂静。【回复:关于“晨曦”项目初步方案的意见】- 发件人:张总。心脏猛地一跳,血液嗡地冲上头顶。她点开邮件,短短几行字,像淬了冰的针,扎进眼里。“缺乏创新,思维僵化。未能把握项目核心需求。打回重做。”“建议参考沈煜提交的草案,学习其切入角度与创意呈现。”沈煜。两个字像枚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一颤。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整整七年!无论她多努力地往前跑,这个名字永远像道甩不掉的影子,稳稳压她一头。永远的第一和第二,永远的竞争和比较。她以为毕业就是解脱,结果呢?老天爷简直把讽刺文学玩到了极致——他们进了同一家公司,同一个层级,连工位都在该死的对角线!现在,她的心血,她熬了无数个大夜、喝空了两大箱速溶咖啡、啃面包凑合了无数顿午饭才打磨出的方案,就这么被轻飘飘一句“参考沈煜”全盘否定。学习他?参考他?去他妈的沈煜!姜琪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瓷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办公区零星的几个加班同事吓了一跳,愕然抬头。她浑然不顾,抓起桌上那本打印出来、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方案,高跟鞋砸在地面上,一声声,像是去寻仇的鼓点。胸口的火燎原般烧着,烧掉了理智,烧掉了所谓的职场礼仪。她只想揪住沈煜的领子,问问他是不是天生克她,是不是偷看了她的电脑,不然怎么可能每次都精准地堵死她的路!沈煜的独立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没关严,泄出一线灯光。她甚至没敲门,直接一把推开了门。沈煜坐在办公桌后,闻声抬头。他好像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耳机摘了一半挂在颈间,脸上没什么疲惫感,依旧是那副姜琪看了就火大的干净清爽模样。办公室里空调温度打得很足,他身上只穿了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看见是她,他眉梢微挑,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细微的、类似意料之中的情绪,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他面前摊着一本……笔记本。款式很旧,塑料封皮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底下的纸板芯。那种十几块钱一本,几乎贯穿了他们整个青春期的普通笔记本。姜琪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那本子……太眼熟了。封面上用蓝色水笔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试图走酷帅风格但明显失败的动漫兔子……那是她高中时的笔记本!高三那年整理旧物,她明明记得塞进箱子最底层,后来那个装旧书的箱子不见了,她还遗憾过一阵!怎么会在他这里?!沈煜的指尖正轻轻点在那泛黄的内页上,听见动静,他抬起眼,目光在她因愤怒和惊疑而涨红的脸上停留一瞬,然后,缓缓地,勾起一个笑。那笑容里没有了平日里针锋相对的硝烟味,反而有种……某种姜琪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甚至称得上温柔的笃定。他拿起那本旧笔记本,像是拿起什么珍宝。“姜琪,”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进她耳膜,带着一种让她脊背莫名发麻的缓沉语调,“你的每步棋,都是我算计好的——”他顿了顿,目光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包括和你进同一家公司。”“包括这个,”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电脑屏幕上赫然打开着的、那份被老板极力推崇的“沈煜草案”,“你为我,‘量身定制’的方案。”空气凝固了。姜琪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一台被拔掉天线的老式电视机,一片混乱的雪花。七年来的每一次较劲,每一次不甘,每一次“巧合”的狭路相逢,都在这一刻疯狂倒带、重组。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失声了。就在这片死寂里——“砰!”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彻底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哗啦啦——以张总为首,部门同事,甚至其他楼面闻风而来的看热闹的,黑压压一片人头瞬间挤满了门口和走廊窗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看好戏的笑容,不知道谁先起的头,掌声和欢呼像潮水一样涌起来,一浪高过一浪。“嫁给他!”“答应他沈煜!”“哇哦——!!!”姜琪彻底懵了,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看着眼前这荒谬绝伦、脱离掌控的一幕。在一片沸腾的起哄声中,沈煜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他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然后,在姜琪彻底空白的大脑和瞪大的视界里,那个和她斗了七年、从未在她面前低过哪怕一次头的沈煜,那个永远傲慢、永远比她抢先一步的死对头——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四周的喧闹瞬间拔高到一个新的峰值,几乎要掀翻天花板。他仰着头看她,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亮得惊人,里面清晰映出她完全傻掉的样子。他嘴角噙着的那点笑意加深了,不再是算计,而是某种极致的、志在必得的坦诚。“聘礼,”他开口,声音奇迹般地压过了所有嘈杂,稳稳落在她耳中,“是你梦寐以求的,‘晨曦’项目联合创始人职位。”他稍作停顿,看着她的眼睛,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足以打败他们过去所有七年的话。“姜琪,要不要把这场较量,”他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变成一辈子?”“我不要”空气死寂了一秒。欢呼和掌声像被掐住了喉咙,骤然断掉。门口拥挤的人群脸上兴奋的笑容凝固,然后碎裂,转为惊愕、尴尬和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张总张着的嘴忘了合上,举到一半准备鼓掌的手僵在半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办公室中央的两人身上。沈煜单膝跪地的姿势没有变,但他脸上那种志在必得的、混合着温柔与算计的笑容,一点点冻结、剥落。他眼底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像是风中骤遇寒流的火苗,明灭不定。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了一下,然后是一种近乎失重的悬空感。他预演过她的各种反应,羞恼的,炸毛的,甚至给他一拳的,但他唯独没有预演过……如此直接的、不带丝毫犹豫的拒绝。姜琪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份被她捏得变形的方案,纸张边缘深深勒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反而让她混乱沸腾的大脑清醒了一瞬。算计好的?每一步棋?联合创始人?一辈子?这些字眼像冰锥,刺破了她被愤怒和震惊冲昏的头脑,露出底下更深的、被羞辱和被操控的寒意。七年了,她像个傻瓜一样,在他设定的赛道里拼命奔跑,以为每一次胜负都是自己拼尽全力的结果,却原来不过是他剧本里早已写好的桥段?甚至连她梦寐以求的事业目标,都可以被他轻描淡写地拿来当作“聘礼”?这根本不是表白,这是一场居高临下的施舍和宣示主权!她看着跪在眼前的沈煜,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错愕和悬空感,并没有让她感到任何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彻骨的疲惫和荒谬。她的声音不大,却因为极致的寂静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后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力量:“沈煜,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包括我?”她往前走了一小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针锋相对的火焰,只剩下一种沈煜从未见过的、疏离的失望。“你觉得,把我当棋子一样摆布了七年,最后用一个我想要的职位来求婚,很浪漫?很霸总?”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把我当什么?一个你需要费心算计、最终一定能赢到手的战利品吗?”沈煜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开口:“姜琪,我……”“联合创始人?”姜琪打断他,扬了扬手中那份被否定的方案,然后手腕一松,任由它“啪”地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散开一片狼藉。“如果你的‘算计’包括否定我的心血,用我的创意垫高你自己,然后再施舍给我,那对不起,我要不起。”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门口那些目瞪口呆的同事,最后重新落回沈煜脸上。“这场较量,从一开始就不公平。而现在,你想把它变成一辈子?”姜琪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沈煜,我不奉陪了。”说完,她不再看沈煜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也不再理会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和那些灼人的视线,猛地转身,拨开僵硬的人群,踩着那双几乎要崴断鞋跟的高跟鞋,挺直背脊,一步一步,飞快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高跟鞋的声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办公室内外,依旧是一片诡异的死寂。有人悄悄去拉还僵在原地的张总。沈煜还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垂在身侧、悄然握紧的拳头,透露出他此刻绝非平静的内心。那本泛黄的高中笔记本,还静静躺在他的办公桌上,那个歪扭的兔子图案,像一个无声的嘲讽。地上,散落着姜琪方案的每一页纸,仿佛散落了一地的心碎和骄傲。“散……散了吧!都散了!回去工作!”张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尴尬和慌乱,驱散着门口的人群。人们如梦初醒,窃窃私语着,眼神复杂地迅速退散,生怕多留一秒就会成为下一个尴尬的焦点。办公室的门被最后离开的人小心翼翼地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沈煜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膝盖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僵硬。他走到办公桌旁,拿起那本笔记本,指腹摩挲着那个兔子图案,久久沉默。他算计了所有,甚至算计到了她可能会有的愤怒和抗拒,并准备好了后续的所有说辞和步骤。可他唯独没有算到……她不要他了。或者说,她从来就不愿意,被他以这种方式,“算计”进他的世界里。---门在姜琪身后关上,那一声轻响却像重锤砸在沈煜的心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满地狼藉的、属于她的方案纸张。外面办公区的窃窃私语像潮水一样透过并不完全隔音的门板隐约传来,又很快被某人——大概是张总——压低声音驱散。世界重新变得安静,一种令人窒息的、充满失败感的安静。沈煜依旧站在原地,单膝跪地后的僵硬感从膝盖蔓延至全身。他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上,那里刚才几乎要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却只抓住了一片带着火药味的空气。他算计了七年。从高中那个总是不服输、眼睛亮得惊人的女孩开始,他的人生计划表上就多了一项隐藏任务:靠近她,吸引她的注意,哪怕是通过最幼稚的竞争方式。他收集她无意中遗落的笔记,研究她每一个思维跳跃的轨迹,报考同一所大学,进入同一家公司…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布下一个个“巧合”的陷阱,等着她一步步走进他的世界,他以为最终的胜利会是他精心策划的这场盛大告白。他以为她享受这种较量,如同他一样。他以为那句“聘礼”会是击中她软肋的甜蜜子弹。他以为…她至少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在那些针锋相对的眼刀之下,在那些被他故意惹毛的炸毛瞬间。可他算错了。大错特错。她不要。她不奉陪。她把他精心准备的、自认为浪漫无比的局,踩得粉碎,连带着他那点可笑的自以为是。沈煜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手,指尖有些发颤地捡起脚边散落的一页纸。上面是姜琪娟秀又带着点锋利的字迹,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还有被她自己划掉又重写的批注。他能想象她熬夜做这些时紧蹙的眉头和咬着笔杆的专注模样。他不是要否定她的心血。他只是…只是习惯性地想压她一头,想让她遇到瓶颈时,第一个想到的是来“参考”他,来问他。他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另一份更详尽的合并方案,打算在她“求助”时,顺势提出联合创始人的构想,然后…然后一切都被他搞砸了。他用最蠢的方式,把她推得更远。“呵……”一声自嘲的低笑从喉咙里溢出,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沈煜直起身,将那张纸小心地放在桌上,然后开始一页一页地,捡起地上所有的散页。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忏悔的仪式。整理好所有纸张,他甚至细心地抚平每一处的卷角,然后用一个厚重的文件夹仔细夹好。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桌上那本罪魁祸首的高中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除了姜琪当年稚嫩的笔记,还有无数他后来偷偷写下的批注和解析,分析她的思路,预判她的行为。这曾经是他最得意的“作战地图”,此刻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他的偏执和可笑。他拿起手机,忽略掉无数条来自同事或好奇或安慰或打探的消息,径直点开那个他甚至不敢备注特殊名字,却早已倒背如流的号码。编辑短信。 删除。 再编辑。 再删除。万千解释和道歉堵在胸口,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去。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他只发出了干巴巴的一句话: 【你的方案原件在我这里,我会亲自向张总说明情况。联合创始人的位置,依然是你的,如果你还愿意要。】没有回复。 石沉大海。---姜琪几乎是冲出了公司大楼。深夜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得她一个激灵,也吹干了眼角那点不争气的湿意。她没哭。为那种自以为是的混蛋哭,不值得。只是胸口堵得厉害,一种混合着愤怒、羞辱、失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茫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撑破。七年…整整七年!她人生最好的七年,居然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里!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或者试图挽回局面的张总。她直接关了机。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她需要静一静,需要好好想一想。辞职是肯定的,那家公司,那个有沈煜在的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但之后呢?她辛苦做的方案…虽然被沈煜那个混蛋抢先并“优化”,但核心创意是她的…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沈煜不是说她为他“量身定制”吗?好啊。那她就真的为他“量身定制”一份大礼。她停下脚步,抬起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既然他这么喜欢算计,这么喜欢竞争…那她就跳出他的棋盘,自己开辟一个战场。她记得本市有一家一直是现公司竞争对手的企业,似乎一直在挖掘“晨曦”项目相关的人才…姜琪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沈煜,你想把较量变成一辈子?那就如你所愿。只不过,规则该由我来定了。她重新开机,忽略掉所有未读消息和来电,给张总发了一条信息,“我不干了,交接文档发给我的助理,我的东西麻烦你安排人寄到我的住址。”然后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几乎没怎么联系过的、属于那家竞争对手公司HR的电话号码。拨通。“喂?李经理吗?我是姜琪。对,就是‘晨曦’项目的那个姜琪…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请问你们之前提到的机会,现在还有效吗?”“关于‘晨曦’,我有些想法,或许我们可以见面面聊聊。”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站在空旷的街口,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刚才那个在办公室里狼狈逃离的人不是她。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一个月后。沈煜站在“晨曦”项目进度会的会议室门口,指节叩在光洁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两声响。他眼底有不易察觉的青黑,西装革履依旧,却少了些许往日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锐气。“进。”里面传来张总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紧绷几分。沈煜推门而入。会议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项目组的核心成员,个个面色凝重,空气仿佛胶着着。张总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看到他进来,眼神复杂地闪动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头疼了。“沈煜来了,坐。”张总示意他坐下,清了清嗓子,语气沉重,“情况有点变化。‘星晖’那边,也启动了一个同类项目,而且…来势汹汹。”“星晖”,他们最直接的竞争对手。沈煜眉心微蹙,刚落座:“他们的动作这么快?据我所知,他们之前在这个领域的积累并不…”他的话顿住了。因为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门口。高跟鞋清脆的声音敲击在地板上,每一步都带着精准的节奏感。一个身影逆着走廊的光走进来,合身的白色西装套裙,利落的剪裁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姿。长发挽起,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一双冷静到近乎淡漠的眼睛。姜琪。她怀里抱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文件夹,径直走到会议桌空着的那一端,与沈煜的位置正好相对。她甚至没有多看沈煜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将东西放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愕然的众人,最后落在主位的张总脸上,嘴角牵起一个标准的、职业化的微笑。“张总,各位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星晖’新聘的项目负责人,姜琪。”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负责我们公司新启动的‘启明’项目。听说贵司的‘晨曦’项目遇到了一些瓶颈?刚好,我们或许可以…交流一下。”死寂。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几个老同事张大了嘴,看看姜琪,又偷偷瞟向对面脸色瞬间煞白的沈煜。这简直是…修罗场现实版!比公司茶水间流传的所有八卦加起来都要劲爆一百倍!张总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像是被噎住了,半天才找回声音:“姜…姜琪?你…你去了星晖?!还负责‘启明’?”“是的。”姜琪微微颔首,目光终于转向了沈煜,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商业对手,仅此而已。“沈经理,又见面了。以后,请多指教。”请多指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裹着冰碴的刀片,精准地割在沈煜的心口上。他看着她,一个月不见,她瘦了些,但眼神里的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杂念、只剩下明确目标和坚定意志的光芒。她不再是那个会被他轻易激怒、咬着牙和他比拼的姜琪了。她成了他的对手。真正的,站在对立面的,竞争对手。他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想要解释和挽回的念头,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他喉咙发干,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钝痛蔓延开。他算计了所有,甚至算计了她的离开和愤怒,却唯独没算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如此快、如此决绝地,杀回到他的面前。而且,是以一种他无法再用任何私人感情去干扰的、纯粹的职业身份。沈煜放在桌下的手无声地握紧,指甲掐进掌心。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也回了一个同样商业化的、略显僵硬的笑容。“姜经理,动作真快。”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里面带着多重的涩意,“欢迎…加入竞争。”“竞争才刚开始,不是吗?”姜琪淡淡回应,重新看向张总,打开了手中的平板,“张总,不如我们先聊聊?关于‘晨曦’项目目前遇到的‘创新不足’的问题,我们‘星晖’或许有一些不同的见解可以‘分享’。”她刻意加重了“创新不足”和“分享”这两个词,像是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在场每一个知晓内情的人的耳中。张总额角冒汗,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沈煜看着她侃侃而谈,冷静地分析市场,抛出“星晖”方案的优势点,每一个点都精准地打在他原先那份、参考了她创意的草案的薄弱环节上。她不是在分享。 她是在宣战。 用他最熟悉的方式。他忽然明白,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他喜欢的女孩。 他亲手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最了解他、也最恨他的、致命的竞争对手。这场他想要的“一辈子”的较量,以他最不愿看到的方式,拉开了序幕。而他已经,没有退路。“星晖”的会议室,玻璃幕墙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室内灯火通明。姜琪站在白板前,激光笔的红色光点精准地落在几个核心数据上。她的声音清晰冷静,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一周前那个在沈煜办公室里失控离开的人只是她的双胞胎姐妹。“‘晨曦’项目的传统打法在于渠道深耕,但忽略了新生代消费者的情感共鸣和社群裂变可能性。”激光点移动,“我们的‘启明’,将从这里切入,用KOC替代部分KOL,成本降低百分之三十,预期真实触达率和转化率翻倍。”底下坐着的“星晖”高管和项目组成员频频点头,眼神发亮。姜琪带来的不仅是创意,还有对老东家“晨曦”项目软肋的精准打击方案——这简直是为“星晖”量身定制的胜利之钥。“姜经理果然名不虚传,” “星晖”的李总,也就是当初果断拍板高薪挖角她的HR上司,此刻脸上满是赞赏,“看来我们这次,是挖到宝了。”姜琪微微颔首,宠辱不惊:“李总过奖。我只是做了必要的市场分析。”她合上手中的资料,“初步方案是这样,细节部分我会带领团队在本周内完善。”会议结束,人群散去。姜琪独自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指尖划过平板电脑冰冷的屏幕,略微停顿。她知道,她抛出的每一个点,此刻可能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对面那栋大楼,传到了沈煜的耳朵里。他要如何接招?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震惊,或许还有被背叛的恼怒?她扯了扯嘴角,一丝冷意划过眼底。比起他七年的算计和那个羞辱性的“聘礼”,她这点回击,才刚刚开始。---正如姜琪所料。沈煜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几乎相同的城市夜景,但他却觉得无比沉闷。手下项目经理刚汇报完“星晖”刚刚结束的会议概要,尤其是姜琪提出的核心打法。办公室里气压低得吓人。项目经理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问:“沈总,他们这个KOC策略…打到了我们的七寸,我们是不是要尽快调整方案?不然等他们市场铺开,我们就太被动了…”沈煜背对着他,望着窗外,半晌没说话。他确实震惊,但震惊过后,是一种掺杂着痛苦和…奇异的骄傲的复杂情绪。这就是姜琪,他看上的女人,永远能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能量,锋利,精准,毫不留情。她甚至没有窃取他的任何创意,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重新解构了市场,并找到了一个他暂时忽略的盲点。这比直接的抄袭更让他感到棘手,也更让他…无法控制地被吸引。恼怒吗?有的。被将了一军的挫败感是真实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战意。她跳出了他的棋盘,自己开辟了战场,并直接将军。他怎么可能退缩?“调整?”沈煜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慌乱,只剩下沉静的锐利,“当然要调整。而且,要调整得比他们更快,更狠。”他走到办公桌前,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调出“晨曦”项目的全部核心数据。“她不是要打KOC和情感共鸣吗?”沈煜眼底掠过一丝冷光,“那我们就让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情感共鸣’和‘社群裂变’。他们用KOC降低成本,我们就用技术和大数据赋能KOC,做到极致的精准投放和效果追踪。他们做社群,我们就直接打造一个沉浸式的品牌体验社区!”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路越来越清晰:“联系技术部负责人,半小时后我要开会。另外,通知市场部,原定的推广计划全部暂停,我要新的,能彻底碾压‘启明’的方案!预算不是问题!”项目经理被老板突然爆发出的强大气场和决断力震住了,连忙记下:“是!沈总!”沈煜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对面那栋亮着灯的“星晖”大厦。姜琪,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到底。这场较量,无论是为了公司,还是为了你,我都绝不会输。---接下来的几周,本城的商业圈和科技媒体都嗅到了不寻常的火药味。“晨曦”与“启明”,两个同质化极高的项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在市场上短兵相接。“星晖”宣布签约百位垂直领域优质KOC,启动“真实体验官”计划。“晨曦”立刻上线“智慧赋能平台”,用AI工具为KOC提供内容创作和数据分析支持,口号是“让你的热爱更有价值”。“启明”打造线上情感社群,以“陪伴与成长”为核心吸引目标用户。“晨曦”立刻宣布打造线下联合体验空间,将线上社群实体化,提供沉浸式互动。双方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营销费用以惊人的速度燃烧,市场份额的争夺进入白热化。吃瓜群众看得眼花缭乱,直呼过瘾。而这一切的背后,是姜琪和沈煜几乎不眠不休的博弈。姜琪坐在“星晖”的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晨曦”最新推出的AI工具,冷笑一声:“跟得真快。”她按下内线电话,“通知小组,五分钟后再开会,我们的‘陪伴式内容矩阵’需要立刻升级,加大线下联动活动的权重。”沈煜在“晨曦”的作战室,看着“星晖”迅速调整的动向,嘴角勾起一抹近乎亢奋的弧度:“反应很快。”他转头对助理道,“让研发部加班,下周我要看到社群管理小工具的测试版。她加线下,我们就用线上工具把线下用户更紧密地捆绑起来!”他们像两个顶尖的棋手,隔着城市的距离,通过市场这个棋盘,进行着一场无声又激烈的对弈。每一步都精准预判着对方的下一步,每一次出手都直奔要害。他们几乎不再有私下的联系。那条道歉和解释的短信石沉大海后,沈煜没有再打扰她。所有的交流,都通过新闻稿、市场活动、股价波动和行业分析报告来完成。偶尔在某个行业峰会远远看到彼此,也只是冰冷的、一触即离的视线交错,然后各自被簇拥着离开。疲惫是必然的。压力如山。但姜琪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清醒。她不再是谁的对手、谁的影子,她在为自己选择的事业和尊严而战。只是,在深夜里,当她独自开车回家,或是偶尔看到手机上推送的关于“晨曦”的消息时,心底某个角落,还是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空落。那个她斗了七年,恨了几天,或许…也复杂地在意了更久的人,此刻正用她最熟悉的方式,与她殊死搏斗。这场较量,没有赢家,只有不断升级的战火,和越来越看不清的终局。行业年度峰会。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淌而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是大佬们联络感情、小公司寻找机会的名利场,也是竞争对手之间不动声色较劲的舞台。姜琪端着一杯香槟,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晚礼服,正与一位潜在投资人寒暄。她笑容得体,语气从容,一周前那个在办公室里被“求婚”的尴尬身影早已无迹可寻。只有她自己知道,眼角的余光始终像精密雷达,警惕地扫描着某个区域。他来了。沈煜穿着一身深蓝色暗纹西装,身姿挺拔,正被人群簇拥着谈笑风生。他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隔着攒动的人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嘈杂的人声、音乐声潮水般退去。两道视线在空中碰撞,没有火花,只有冰冷的、审视的锐利,像两把无声交锋的刀。姜琪率先移开目光,唇角维持着完美的社交弧度,继续与投资人交谈,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沈煜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也若无其事地转回头,与身旁的人碰杯。较量,无处不在。中场休息,姜琪避开人群,走到相对安静的露台透气。晚风吹拂,稍稍驱散了厅内的闷热和心头的滞涩。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很熟悉。即使混杂在背景音里,她也听得出来。她没有回头。沈煜停在她身侧,同样倚在栏杆上,望着楼下城市的璀璨灯河。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礼貌又疏远的距离。沉默像绷紧的弦,在夜色里无声拉锯。“KOC数据赋能的想法,很厉害。”最终,是沈煜先开了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像在评价一个纯粹的商业对手。姜琪晃了晃杯中的酒液,语气平淡:“比不上沈总大手笔,线下体验空间说建就建,烧钱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必要的投入。”沈煜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被夜风吹动的发丝上,“看来‘星晖’给了你很大的支持。”“至少他们懂得尊重专业的判断,而不是把员工的创意当作私有物和……求婚的筹码。”姜琪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清晰的讽刺。沈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露台的光线昏暗,勾勒出他下颌绷紧的线条。“那天的事……”他声音低沉了些,“我很抱歉。用错了方式。”姜琪终于转过头,正视他,眼神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方式?沈煜,你错的不是方式,是出发点。在你眼里,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平等的、值得尊重的对手或伙伴,而是你一场精心策划的游戏里的终极奖品。现在游戏失控了,奖品跑了,所以你开始道歉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得他体无完肤。他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辩解在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他确实是那么想的,那么做的。“我不是……”他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却发现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姜琪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种疲惫的决绝,“现在这样很好。你是‘晨曦’的沈总,我是‘启明’的姜经理。我们只在商场上见真章。私下的交集,没有必要。”她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将空杯放在旁边的台子上。“失陪了,沈总。里面还有客户要见。”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重新融入那片浮华的热闹之中。沈煜独自留在露台上,晚风带来她离去时一丝极淡的香水味,很快又消散无踪。他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无声的光河,载着无数人和事奔向未知的远方。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彻底失去她了。不是那种赌气般的“不奉陪”,而是她真的已经向前走去,并且亲手划清了所有的界限。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晦暗不明的脸。他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上一次信息还停留在他那条没有得到回复的道歉和说明。他指尖悬停了很久,最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掉刚刚打出的、试图挽回的句子。他收起手机,也转身走回会场。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甚至在与“星晖”的李总寒暄时,还能就最新的市场趋势“友好”地交换几句意见。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某个地方,空了一块,灌满了夜晚的冷风。而峰会角落,一直留意着露台动静的张总,看着沈煜和姜琪前一后离开,两人之间那肉眼可见的冰封距离,懊恼地搓了把脸。“这叫什么事儿啊……”他低声嘟囔,“好好的项目,眼看要成,结果闹这么一出……俩祖宗打擂台,烧的都是我的钱啊!”他原本指望沈煜能把人哄回来,强强联合,现在看来,这梁子是越结越深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董事会质询预算超支和市场份额争夺不利的报告在向他招手。这场由他无意中“促成”的较量,正朝着谁也无法预料,且代价高昂的方向,一路狂奔。“晨曦”与“启明”的战火愈烧愈烈,市场预算以惊人的速度燃烧,但市场份额的增长却并未达到双方预期的爆发式增长,反而陷入了胶着的消耗战。一周内,两家公司的股价都出现了小幅但持续的下跌。压力,开始无声地传导。“星晖”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姜经理,‘启明’项目的投入产出比已经连续两周低于预期了。”一位财务部的负责人推了推眼镜,语气谨慎,“董事会那边……有些疑问。我们是否需要调整一下策略?比如,暂缓线下活动的扩张?”姜琪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最新的数据报表。她面色平静,但指尖微微用力地压着纸张边缘。“现在放缓,等于把刚刚打开的市场声量拱手让给‘晨曦’。”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沈煜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投入是必要的,回报需要时间。我会准备一份更详细的ROI预测模型给董事会。”另一边,“晨曦”项目组也弥漫着低气压。“沈总,技术部那边反馈,AI工具的迭代和线下体验空间的维护成本超出了初期预算……”项目经理汇报的声音越来越小。沈煜揉着眉心,眼底带着疲惫的血丝,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继续投。告诉技术部,我要的下一个版本必须比‘星晖’现有的社群管理工具领先一个代差。体验空间的客流转化数据怎么样?”“还…还在培养期。”“加大精准引流投入。”沈煜下令,“她赌我们会先撑不住,那就让她看看。”然而,市场的耐心是有限的。这天下午,姜琪被“星晖”的李总叫进了办公室。李总脸上没了往日的赞赏,多了几分凝重。“姜琪,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叹了口气,“董事会刚才来了电话。‘启明’和‘晨曦’再这么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让其他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捡便宜。他们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寻求某种程度的……合作?”“合作?”姜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和‘晨曦’?和沈煜?”她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李总,这不可能。我们理念完全不同,而且……”“而且有私人恩怨。”李总接过话,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我多少知道一些。但姜琪,这是商业决策。如果合作能带来更大的利益,能停止这场昂贵的内耗,个人的情绪必须放在一边。这也是你证明自己职业素养的时候。”几乎在同一时间,沈煜也坐在张总对面,听着几乎相同的话。“合作?和姜琪?”沈煜嗤笑一声,但笑意未达眼底,“张总,你觉得以她现在对我的看法,这可能吗?”“可不可能,总要试试!”张总显得有些焦头烂额,“股价天天跌,董事会天天问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利润!再打下去,我们都得玩完!沈煜,这事儿因你而起,你必须想办法解决!我不管你是去道歉、去求饶还是去把她娶回来,总之,必须让‘启明’停下来谈谈!”因你而起。必须解决。沈煜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很久。窗外天色渐暗,乌云堆积,一场暴雨即将来临。他想起露台上姜琪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他知道,无论是道歉还是求饶,甚至再去求婚,都只会让她更看不起他,把她推得更远。但是合作……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成形。他拿起手机,这一次,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她不会接的时候,通了。两边都是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响。“是我。”沈煜先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说话而有些沙哑。“知道。”姜琪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听不出喜怒,只有公事公办的疏离,“沈总有事?如果是‘晨曦’又想跟进我们最新的线下活动方案,那不必了,我们……”“不是跟进。”沈煜打断她,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度,“我有个提案。关于‘晨曦’和‘启明’停止内耗的提案。”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会如此直接。“洗耳恭听。”“我们两边都在烧钱,争夺的是同一批用户,用的手段也越来越同质化。”沈煜冷静地分析,像是在说别人的项目,“再打下去,没有赢家。董事会的意思,你我都清楚。”“所以?”姜琪的声音里带着警惕。“所以,与其斗得你死我活,让第三方得利,不如……”沈煜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合并。”“合并?!”姜琪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是难以置信的嘲讽,“沈煜,你又在打什么算盘?想吞并‘启明’?你觉得我会同意?”“不是吞并。”沈煜纠正道,“是成立一个新的合资公司,共同运营这个升级后的项目。‘晨曦’的技术和线下渠道,‘启明’的社群理念和KOC体系,互补短板。股权和话语权,按投入和现有估值重新计算。”他抛出了最关键的条件:“新公司的CEO,由你来做。我负责技术和战略。”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沈煜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这个提议,等于将他亲手打造的“晨曦”主导权,拱手让出一大半。但他知道,这是唯一可能让她坐下来谈的条件。给她最想要的——绝对的自主权和话语权。也是他唯一能给出的、像样的“道歉”。姜琪握着手机,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乌云压城,第一滴雨点砸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痕。合并?和他?这个她最不想再有瓜葛的人。可是……他说得对。这场仗再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董事会的不满她已经感受到。而他的提议……CEO的位置,共同运营……这确实是最优的商业解决方案。能最大化项目价值,停止无谓消耗。她讨厌他,厌恶他的算计和自以为是。但她不能否认这个提议本身的诱惑力和合理性。她是个商人,一个渴望证明自己、渴望成功的职业经理人。私人情绪和职业理性在她脑中激烈交锋。雨点越来越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催促她做出决定。许久,她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带着一种极致的冷静和审慎:“沈煜,空口无凭。”“我要看到具体的方案。股权如何分配,团队如何整合,决策机制如何设定……所有细节。”“如果你的方案不能让我满意,”她顿了顿,语气冰冷而强硬,“一切免谈。”电话那头的沈煜,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她知道,他争取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也是唯一的机会。“好。”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三天。我给你一份详细的方案。”电话挂断。姜琪依旧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被暴雨模糊的城市。一场更复杂、更艰难的博弈,即将开始。而这一次,他们必须在紧密的合作中,继续较量。三天后。“曦明”联合项目筹备处的临时办公室里,气氛比窗外的秋日阳光更加灼热。文件堆满了长桌,咖啡杯见了底,白板上画满了错综复杂的架构图和股权分配公式。姜琪和沈煜各坐长桌一端,如同两位对弈的将军,手下是各自的律师和财务团队。过去七十二小时,他们几乎没合眼,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份决定“晨曦”与“启明”命运,也决定他们未来关系的合并方案里。谈判艰难得超乎想象。每一个股权点的争夺,每一个董事会席位的分配,每一项决策权的归属,都伴随着激烈的争论和寸土不让的拉锯。姜琪的犀利直接碰撞着沈煜的缜密周全,过往的怨怼和此刻的商业利益交织在一起,让每一次交锋都火花四溅。“技术团队必须由我主导,这是‘晨曦’的核心资产,我不可能放手。”沈煜语气强硬,指尖点着条款。 “‘启明’的社群和内容生态是项目的灵魂,运营决策权必须独立,否则合并毫无意义!”姜琪毫不退让,目光如炬。空气一次次绷紧,仿佛下一秒就会谈崩。双方的团队成员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但奇妙的是,无论争论多么激烈,他们始终没有真正掀桌子走人。在最接近崩盘的几次,总是会有一方提出一个折中的数据模型,或者另一方意外地在一个非核心条款上让步。他们像是在跳一支极其别扭却又默契十足的探戈,进攻,闪避,却又奇异地保持着舞伴的关系,没有真正脱离节奏。因为他们内心深处都清楚,合并,是唯一理性的出路。而对方,是唯一能理解并执行这个复杂构想的人。最后一份附属协议敲定确认。办公室里出现了瞬间的寂静,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所有的条款都白纸黑字地落在了纸上。新公司“曦明”股权比例 45% : 45% ,剩余10%用于激励团队。姜琪任CEO,沈煜任CTO兼联席战略官。重大决策需双方一致同意。一个极其微妙且脆弱的平衡。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掌控公司,却又被牢牢绑定在一起。“如果没有其他异议,”姜琪率先开口,声音因为疲惫和长时间的说话而有些沙哑,却依旧清晰,“就签字吧。”沈煜看着她,几天熬下来,她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从未熄灭,反而因为这场硬仗的洗礼,变得更加沉静和坚定。他拿起笔,没有再看条款,直接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一如他本人。姜琪看着他签完,也拿起笔,在自己的那份协议上,签下了名字。娟秀中带着锋锐。交换文件。再次签名。流程完成。双方团队似乎都松了口气,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想鼓掌,又觉得气氛不对而硬生生忍住。律师们开始整理文件,低声交代后续流程。人群稍稍散去一些。姜琪和沈煜几乎同时站起身,隔着长长的会议桌。该说的话似乎都说完了,关于条款,关于利益,关于权力分配。空气再次变得有些凝滞,还残留着刚才谈判的硝烟味,却又多了一丝无所适从的空茫。沈煜看着姜琪,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手。“姜琪,”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合作愉快。”不再是“姜同学”,也不是“姜经理”。只是姜琪。姜琪垂眸,看着那只曾经递出羞辱性“聘礼”、也曾在她方案散落一地时小心翼翼拾起的手。此刻,它代表着一种平等的、基于商业理性的合作邀请。她沉默了几秒,这几秒长得让沈煜几乎以为她会转身离开。然后,她缓缓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弱。“沈煜,”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化的东西,只有纯粹的、职业化的审视和约定,“为了‘曦明’的未来,我会尽我所能。也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每一条约定。”她没有说“合作愉快”,她的承诺有前提——他必须遵守规则。沈煜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随即松开,力道恰到好处。“我会的。”他回答得简单,却重如承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正好将两人笼罩其中。那本泛黄的、画着歪扭兔子的高中笔记本,不知何时被沈煜放在了会议桌的一角,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过去的七年,较量、算计、怨愤、不甘……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收拢进了这份厚厚的、充满了法律术语的合并协议里。未来会怎样?这个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多久?他们是否能真正抛开过往,成为并肩的战友?没有人知道。但这一刻,他们选择了同一艘船,驶向未知的商海。姜琪收回手,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沉稳。“明天上午九点,第一次联合团队会议,不要迟到。”她的声音传来,没有回头。沈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的、复杂的弧度。有释然,有挑战,或许还有一丝真正的期待。“绝不会。”他低声自语。窗外的阳光正好。新的较量,或者说,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09-13 23:19:05 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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