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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浓得化不开,混杂着病房里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潮湿与血腥气。 走廊尽头女人压抑的哭声,像一根根冰冷的钢针,扎进姜凡的耳膜,搅得他心烦意乱。姜凡靠着冰冷的墙壁,感受着那股凉意透过单薄的T恤渗入皮肤,直抵骨髓。重症监护室的红灯亮着,像一只永远不会闭上的血色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也盯着他那颗被绝望反复碾压的心。医生刚刚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惋惜。他每说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姜凡的心脏上。“颅内出血,多处骨折,肋骨断了三根……脊椎有轻微受损,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他每说一个词,母亲的哭声就尖锐一分,父亲的背就佝偻一寸,仿佛被无形的手生生压弯。最后,医生摇了摇头,那动作轻微却带着千钧之力,彻底击碎了姜凡心中最后一点幻想。“我们尽力了,但请家属做好最坏的准备。”1准备什么?准备后事吗?姜凡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世界的声音都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他低头,解锁妹妹姜玥的手机。屏幕亮起,映出他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看到了。不是一天,不是两天。是整整半年。那些聊天记录,那些不堪入目的外号——“蠢猪”、“怂包”、“垃圾”——像最锋利的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姜玥的尊严。那些转账记录——每一次都是几十块,备注写着“保护费”。这所谓的“保护费”,保护的却是施暴者的丑恶嘴脸,压榨的却是姜玥仅剩的一点点勇气。他的手指颤抖着,点开一个被多次加密、藏在计算器程序后的隐藏相册。 视频加载出来,刺目的光线仿佛要灼伤他的眼球。画面里,姜玥被人围在厕所角落,瘦弱的身影显得那么无助。一记耳光清脆响亮,伴随着刺耳的哄笑。姜玥的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跌坐在地上,眼镜被打飞,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姜玥,明天再不交钱,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信不信我们扒光你的衣服,把你扔到学校门口!”视频的最后,一个嚣张的声音带着威胁,让姜凡的血液瞬间凝固。手机屏幕的光,烫得他指尖发痛。一股灼热的怒气从胸腔深处猛地窜上来,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疼。这股怒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悲伤,只剩下最纯粹的、要撕碎一切的冲动。他猛地抬起头,看向ICU里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透过厚重的玻璃,看到姜玥所承受的一切。他的妹妹,那个曾经活泼爱笑、喜欢画画的小女孩,竟然在这种阴暗的角落里,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折磨。他,这个当哥哥的,竟然一无所知。自责和愤怒,像两股岩浆,在他体内翻腾,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警察来了,在本子上记录着,语气公事公办,冷漠得像在处理一起普通的追尾事故。他们询问着事发经过,姜凡努力控制着情绪,一字一句地描述着,但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胸口被一块巨石压住。没多久,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匆匆赶到,身后跟着两个黑西装。她就是王浩的母亲,一个保养得宜却透着股傲慢劲儿的女人。 她扫了一眼姜凡一家人破旧的衣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高级情绪拉扯:启动】“警察叔叔,小孩子打闹嘛,没个轻重。”她开口,声音又娇又嗲,仿佛在谈论天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感,“医药费我们全包了,再给你们五十万,这事就这么算了,别耽误我们家孩子学习。”她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姜凡和他崩溃的父母。那五十万,在她嘴里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打发乞丐的零钱。姜凡的拳头在身侧紧紧握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五十万?他妹妹的命,他妹妹的尊严,就值五十万?“我们不接受!”姜凡终于忍不住,声音沙哑地吼道。王浩母亲这才把目光投向他,眼神像看一只不知好歹的蝼蚁。“哦?年轻人,别太不知足了。这年头,五十万可不是小数目。你妹妹那点小伤,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推脱干净。别给自己找麻烦。”她轻蔑一笑,仿佛姜凡的愤怒在她眼中只是跳梁小丑的表演。姜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他需要证据,需要策略。校长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廉价茶叶和汗味混合的气息,令人作呕。胖校长头顶微秃,额上冒着油光,他把一份档案推到姜凡面前:“姜玥同学的哥哥是吧?你看,这是学校心理老师的记录,她本人性格就比较内向,有抑郁倾向……”班主任是个年轻女人,低着头,不敢看姜凡的眼睛。他们在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试图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姜玥自己身上。姜凡没说话,直接把姜玥的手机拍在桌上,点开了那个霸凌视频。“啪”的一声耳光和少年们的起哄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校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那点虚伪的同情消失无踪。“同学,你冷静一点。你这视频是偷拍的吧?来源可不合法。私自拍摄、传播,是侵犯我们学校其他同学的隐私,我们可以告你的。”“告我?”姜凡冷笑一声,眼神像淬了冰,“你们的校长,你们的老师,眼睁睁看着校园霸凌发生,甚至试图掩盖,这又算什么?”“姜凡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辞!”校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肥胖的脸上写满了不悦,“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我们也在积极处理此事。但你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学校的声誉!”姜凡拿起手机,转身就走。他已经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再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回到家,客厅里死气沉沉。父母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他把学校的话复述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割裂着本就脆弱的家庭。一直沉默的爷爷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进了他那间堆满了旧书和奖状的小屋。片刻后,爷爷出来了。他手里托着一个丝绒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金光闪闪的勋章。全国模范法官荣誉勋章。爷爷的背依旧挺直,可姜凡却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凉。他突然明白了,爷爷一生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耀,在那些人肮脏的逻辑面前,好像什么都不是。这枚勋章,代表着公正、清白和尊严,但在金钱和权势面前,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爷爷换上了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西装,胸前郑重地挂上了那枚勋章。西装穿在他如今消瘦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他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朝着市检察院的方向去。姜凡追了出去,在大门口,他伸开双臂,死死拦住了爷爷。“爷,我们不能用这种方式。您的荣耀,是用来捍卫法律尊严的,不是用来乞求的。”他的声音沙哑,眼睛里布满血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爷爷看着他,浑浊的老眼里泪水涌动,嘴唇哆嗦着:“不……凡凡,我们怎么办?我就知道,法律是讲证据的,但有些证据,是那些人可以一手遮天的啊!”“我们回家。”姜凡扶住爷爷的胳膊,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看着爷爷满是皱纹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壮。“爷,时代变了。以前您用法律保家卫国,现在,轮到我了。我用键盘,给小玥讨个公道回来!我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东西,是他们永远买不起的!”2律师事务所给姜凡寄来了一封律师函,警告他立刻停另一天,姜凡是被手机震醒的。一夜未眠,他靠在床头刷新着知乎页面,那个被顶到榜首的回答,消失了。页面显示着“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该内容未予显示”。微博上,#一等功勋章与校园霸凌#的词条也从热搜上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资本的力量有多可怕?它能在一夜之间,把一个受害者家庭,描绘成一群贪得无厌、消费爱国情怀的骗子。黑的可以说成白的,这不叫公关,这叫“舆论炼金术”。紧接着,新的词条开始冒头。#专业闹访为索天价赔偿#,#抑郁症少女家属吃人血馒头#。点进去,是整齐划一的水军在带节奏。评论区里,无数个顶着美女头像的账号留言:“查了,这家人就是惯犯,专靠这个碰瓷。”“女孩本来就有抑郁症,自己想不开,关人家同学什么事?”“拿爷爷的勋章出来卖惨,消费爱国情怀,吐了。”手机嗡嗡作响,是公司部门主管的电话。姜凡划开接听。“小姜啊,”主管的声音有些为难,“你家里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很同情。但是……公司这边压力也很大,你知道的,我们和天利集团有项目合作。王总那边打了招呼……你先停薪留职,在家好好处理家事,注意影响。”电话挂断,房间里一片死寂。失业的威胁,网络的污蔑,像两面墙,正朝着他缓缓挤压过来。姜凡没有回复任何评论。他关掉所有社交软件,打开了另一套程序。屏幕上,代码如瀑布般流淌。他没被激怒,反而被点燃了。他们以为删了我的帖子就赢了,却不知道,我真正想拆的,是他们家那座叫“天利集团”的违章建筑。而我手里,有最全的施工图和爆破点位图。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快得只剩下残影。目标:王浩的父亲,王天利的天利集团。他编写的爬虫程序在工商信息网、裁判文书网、各大招投标平台间疯狂抓取数据。公开的财报、供应商名单、法律诉讼记录……所有碎片化的信息被汇入他建立的数据库。一个异常的数据点跳了出来。天利集团近年来中标了数个市政工程,甚至还有两个A军区的后勤基建项目。但它的财报却很奇怪,负债率高得离谱,现金流紧张,利润率却远超行业平均水平。这不合逻辑,除非……有大量的账外收入和偷工减料带来的超额利润。他顺着一份不起眼的劳动纠纷判决书,找到了一个被天利集团恶意拖欠工程款的小承包商的联系方式。用一个新号码拨了过去,他自称是正在做行业调研的记者。电话那头的男人起初还很警惕,但在姜凡精准地说出几个被拖欠款项的项目名称和金额后,男人的防线崩溃了。“偷工减料?那都是常规操作了!”男人在电话里愤愤不平,“军区的那个仓库项目,图纸上要求的钢筋规格,他们实际用的细了整整两号!水泥标号也不够!那就是个豆腐渣工程,迟早要出事!”挂了电话,姜凡看着屏幕上汇总的信息,思路清晰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加密聊天软件弹出了好友申请,验证信息是:“我是王浩以前的班主任。”姜凡心头一跳,通过了申请。对方打字很快,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紧张和决绝。“我姓李,因为看不惯王浩在班里横行霸道,被他家找关系逼走了。你妹妹的事,不是第一起了。上个学期,他把一个外地来的同学打到脾脏破裂,轻伤。最后王家用钱摆平了,那个学生也转学了。”李老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然后发来一条更关键的信息:“王天利这个人,特别喜欢喝酒吹牛。我听我们校长说过,王天利有一次饭局上喝多了,拍着胸脯说,A军区后勤部的刘副部长是他拜把子兄弟,军区的工程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军区后勤部。军方基建项目。两条线索在姜凡的脑中瞬间连接,一个模糊而又大胆的轮廓浮现出来。正义感这东西,有时候像火种,一个人点不亮,但只要有一个人敢于传递,就能烧成燎原大火。姜凡关掉了和李老师的对话框。他不再需要舆论了。对付流氓要用警察,对付资本要用法律,而对付想钻军队空子的蛀虫,就要用最锋利的刀——纪委。我这不叫举报,我这叫“定点清除”。他新建了一个文档,将所有材料重新整理。天利集团的财务数据疑点分析、工程质量问题的证据链、与刘副部长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线索推演……每一项都附上了详尽的证据来源和逻辑分析。最后,他扫描了爷爷的军官证、身份证明,以及那枚一等功勋章的高清照片,一并附上。他没有去看网站,那太慢,也太容易被截胡。他翻出通讯录,找到一个在军队做文职的大学同学,旁敲侧击地问到了A军区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专用加密举报邮箱。邮件发送。在正文的最后,他只留下了一句话。「我爷爷叫姜国伟,原XX部队XX团尖刀连连长。他说,部队是干净的地方,不能有蛀虫。」举报信发出后,如石沉大海。一连三天,毫无音讯。网络上的喧嚣渐渐平息,王家似乎认为风波已过,嚣张地让止“诽谤”,否则将追究其法律责任。那几天,世界安静得可怕,仿佛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姜凡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巨浪在退潮,为了积蓄下一次扑过来的力量。他每天照常去医院,隔着ICU的玻璃墙陪着姜玥,回家后把那份律师函扔进垃圾桶,平静地给爷爷削苹果,告诉他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第四天傍晚,一辆黑色的军用牌照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老旧的居民楼下。车上下来两个穿着便服的男人,身材挺拔,眼神锐利。他们径直上了五楼,敲响了姜凡家的门。姜凡打开门。为首的男人看着他,声音平稳有力:“姜凡先生吗?李司令想见你。3军区接待室里只有最简单的陈设,硬木椅子,桌上一个印着红色五角星的搪瓷茶缸。姜凡挺直背脊坐着,对面是那位李司令,肩上扛着星,眼神像探照灯,一寸寸地扫过他的脸。“你妹妹,情况怎么样了?”李司令开口,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还在ICU,医生说情况暂时稳定了。”姜凡回答,声音平静。李司令点点头,将那份打印出来的举报材料推到桌子中央。“这些东西,你从哪弄来的?”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压力扑面而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姜凡没慌,他打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转向李司令。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逻辑图。“报告司令,所有数据都来自公开渠道。工商信息,裁判文书,供应商公告。我只是把这些碎片拼了起来。”他没有说任何关于爬虫程序或者黑客技术的话,只是冷静地展示着他的分析过程,“天利集团的负债率和利润率是矛盾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存在大量账外交易和偷工减料。我顺着一条劳动纠纷案的线索,联系上了一个被他们坑过的小承包商,证实了军区仓库项目钢筋标号的问题。”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另一个文件。“至于动机,”他顿了顿,点下播放键。屏幕上出现了爷爷的脸,老人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枚一等功勋章,镜头有些晃,是姜凡自己拍的。爷爷的声音苍老但清晰:“我信解放军。”李司令的身体猛地前倾,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老人的脸。他一直紧绷的嘴角,此刻有了不易察觉的抖动。视频播完,他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问:“你爷爷……是哪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字?”“姜国伟,原XX部队XX团尖刀连。”李司令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眶是红的。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姜凡面前,双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老连长……”他声音哽咽,“我是他手底下的兵。”......王天利春风满面。天利集团的庆功宴正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水晶吊灯璀璨,香槟塔闪着金光。他端着酒杯,在台上意气风发:“一个小小的家庭,也想跟我斗?简直是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台下掌声雷动,全是奉承的笑脸。就在这时,宴会厅厚重的双开门被无声地推开。气氛瞬间凝固。两拨人走了进来,一拨穿着军装,神情肃穆,另一拨西装革履,胸前别着检徽。音乐停了,笑声也卡在了喉咙里。为首的检察官走到台前,展开一份文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王天利,你涉嫌在多个重大工程项目中偷工减料、行贿,我们依法对你进行立案调查。”王天利的脸瞬间变得和墙壁一样白。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场风暴席卷了那所中学。联合调查组的车直接开到了教学楼下,胖校长和那个年轻的班主任被当场宣布停职。王浩在教室里被警察带走,他还在叫嚣:“我爸是王天利!你们敢动我?”他母亲穿着香奈儿套装冲过来,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闹,在地上撒泼打滚,高跟鞋都甩飞了一只。但这一次,周围只有冷漠的镜头和执行公务的警察,没人再理会她的表演。当权力和金钱的假面被撕开,你会发现下面不过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他们最可笑的地方,就是总以为自己能永远站在聚光灯下,却没想过那也可能是审判的探照灯。......消息一出,更多被王浩霸凌过的学生和家长站了出来,向调查组提供了大量的证据。王浩因涉嫌故意伤害、侮辱、敲诈勒索等多项罪名,被检察院正式批捕。他公司的CEO亲自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歉意和讨好,承诺给他升职加薪,请他务必回来主持新的项目。姜凡只回了句“我考虑一下”,就挂了电话。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但当正义的阳光普照时,每一片肮脏的雪花,都会被融化得干干净净。......在一切尘埃落定那个下午,医院传来了好消息。姜玥,奇迹般地苏醒了。姜凡冲进病房时,妹妹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虽然她还很虚弱,身上连着各种仪器,但她活了下来。他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把所有事情的经过,轻轻地讲给她听。姜玥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渗进枕头里,嘴角却在上扬。几天后,李司令穿着一身常服,亲自带着慰问品来到医院。他身边跟着同样穿着旧军装的爷爷。李司令没有带警卫员,他把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郑重地交到爷爷手里。红布揭开,是一面金灿灿的锦旗,上面绣着一行大字:「拥军模范家庭」。李司令握着爷爷的手,郑重地说:“老连长,你教出了好孙子,你们全家都是好样的!”爷爷的腰杆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光。那面锦旗比任何赔偿金都珍贵。它像一枚新的勋章,不仅挂在了墙上,也挂在了他们家每个人的心里。......最终的判决下来了。王天利数罪并罚,无期徒刑。他妻子因包庇罪、妨碍司法公正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天利集团被罚没巨额资产,宣告破产。王浩因行为极其恶劣,造成严重后果,虽未满十八周岁,但被送往少管所接受为期五年的严厉管教。一个月后,姜凡收到一张从监狱寄来的明信片,字迹潦草,是王天利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我输在哪里?”姜凡在厨房给削好皮的苹果上插了根牙签,递给正在看新闻的姜玥,然后拿起笔,在明信片背面回了两个字。人心。4半年后,南方的夏天黏腻潮湿,蝉鸣像永不中断的电波。姜玥已经出院,每天下午,姜凡都会陪她在家里的客厅做康复训练。动作很慢,每抬一次腿,她额上都会渗出细密的汗。屋子里弥漫着草药和阳光混合的味道,生活像一盘被暂停许久的录像带,终于开始缓慢播放。门铃响了。姜凡打开门,愣住了。门外站着李司令,却又不是那个肩扛将星、气场迫人的李司令。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Polo衫,卡其色的长裤,手里提着一篮水果,神情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像一块被投入深潭的石头,波澜藏在看不见的水底。“李……司令?”“叫我李叔叔吧。”他走进来,目光先是在姜玥身上停顿了一下,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才看向姜凡和爷爷。他没有谈公事,也没有寒暄,只是在沙发上坐下后,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本边角已经磨损的相册。相册很旧,他翻开的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什么珍贵的文物。他翻到中间一页,那是一张中学的班级合影,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校服,笑容青涩。他粗砺的手指,停在了一个角落里的少年脸上。那少年很瘦,戴着眼镜,腼腆地躲在人群后方,几乎要被淹没。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李司令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干涩,“这是我儿子,李然。”姜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以为故事早已剧终,所有演员都已谢幕。没想到,导演亲自下场,告诉他还有隐藏情节。李司令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几年前,他也在这所中学读书。”他看着照片里的儿子,目光悠远,“王浩霸凌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他。”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爷爷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这孩子……从小就内向,不爱说话。”李司令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那段时间我特别忙,军区有演习,整月不回家。他妈妈发现他情绪不对,晚上偷偷哭,我只当是青春期的叛逆。”他的话语里没有半点军人的雷厉风行,只有一个父亲迟来的懊悔。“等我们真正重视起来,带他去医院,已经是重度抑郁了。”他合上相册,仿佛不忍再看,“我们办了转学,带他去南方休养了两年,到现在……也没完全走出来。”姜凡看着他,忽然明白了。在那身笔挺的军装下,也藏着一颗破碎过的心。“我当时想过,想过用我的办法解决这件事。”李司令的拳头在膝盖上无声地握紧,“可我不敢。我怕别人说我以权谋私,怕影响不好。我告诉自己,要忍,要顾全大局。我甚至觉得,是我这个当爹的失职,才让儿子受了委屈。”原来,他不仅是来伸张正义的司令,更是一个来弥补遗憾的父亲。李司令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凡的爷爷。“直到我收到姜凡的举报信。”他说,他第一反应是公事公办,按流程处理。但当他看到“姜国伟”这个名字,看到那枚勋章的照片时,整个人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我忘不了老连长在战场上跟我说的话,”他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哽咽,“他说,我们流血牺牲,不是为了让下一代看恶人脸色的。”他看着姜凡,又看着爷爷,“我才猛然惊醒,我所谓的忍耐和顾全大局,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这种荣誉的背叛。我对罪恶的妥协,就是对善良的残忍。”他站起身,对着爷爷深深鞠了一躬。“老连长,是你们,是这枚勋章,让我完成了这次迟到的自我救赎。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那一刻姜凡懂了,爷爷的勋章,敲开的不是军区的大门,而是人心中那道叫“正义”的闸门。它不仅能唤醒沉睡的英雄,也能治愈受伤的灵魂。那次谈话后,一切都开始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李司令的儿子李然,在父亲的鼓励下,也加入了校园霸凌受害者的线上互助小组,开始用自己并不完美的经历,去温暖那些同样身处黑暗的灵魂。姜凡拒绝了所有猎头的高薪offer。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屏幕上不再是冰冷的商业数据模型,而是一行行温暖的代码。他利用自己的技术,开发了一个完全匿名的校园霸凌证据保全和举报平台——“灯塔”。他联系了一家公益组织,将平台免费提供给全国的中小学使用。这才是真正的“定点清除”,清除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滋生罪恶的土壤。一天晚上,爷爷把他叫进房间,郑重地把那个丝绒盒子交到他手里。“以前,它属于战场。”爷爷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苍老但有力,“现在,它属于你。凡凡,你要让它继续发光。”一年后,“灯塔”平台的用户突破了百万。在平台的周年发布会上,姜凡作为创始人站在台上,有些不习惯聚光灯。演讲的最后,他说:“今天,我们请来了一位特别的嘉宾。她比我更有资格站在这里。”追光灯打向舞台一侧,姜玥缓缓走了上来。她穿着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头发长了,在脑后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她瘦,但站得很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睛里是历经风雨后的平静和清澈。她接过话筒,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她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没有哭泣,没有控诉,只是平静地陈述。最后,她转过身,看着台下的姜凡。“哥,谢谢你。”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以前是你保护我,现在,我想和你一起,去保护更多的人。”台下掌声雷动。姜凡坐在那里,看着台上的妹妹,她整个人都在发光。他忽然觉得,他们打败的不是一个叫王浩的恶霸,而是那个盘踞在无数人心中的,名叫“恐惧”的恶魔。而战胜它的最好方式,就是让自己也变成光。5几年后,京城,秋高气爽。红墙灰瓦的建筑庄严肃穆,姜凡穿着一身得体的正装,坐在铺着红色桌布的会议厅里,后背挺得笔直,还是有些不习惯。空气里有种老旧木材和文件的味道。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会议议程,烫金的黑体字印着——《未成年人保护法》修订专家研讨会。受邀名单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李振国。职务后缀已经变了,更高,更重。会议开始前,那位已经晋升的李振国从他身边走过,脚步停顿了一下。两人目光交汇,没有说话,李振国只是用手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按了按,然后继续走向主位。一个眼神,都懂了。姜凡看着前方巨大的国徽,心里有句话冒了出来。从一个为家人复仇的程序员,到一个坐在这里参与立法讨论的专家,我走了很远。但其实,我只是在践行我爷告诉我的那句话:一个兵,走在哪,阵地就在哪。中场休息,姜凡去洗手间。走廊拐角,一个端着托盘的年轻人低着头匆匆走来,没看路,直直撞在他身上。托盘上的水杯晃了晃,冰水洒了姜凡一身。“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年轻人惊慌失措,连声道歉,声音都变了调。他手忙脚乱地拿起搭在臂弯的毛巾,就要往姜凡身上擦。姜凡摆手示意不用,抬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两人都僵住了。眼前的年轻人穿着不合身的酒店服务员制服,头发稀疏,面色蜡黄,眼窝深陷。那张脸褪去了当年所有的嚣张,只剩下被生活反复碾压过的憔悴和卑微。是王浩。王浩也认出了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开始发抖,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嘴里下意识地喃喃着:“对不起……姜凡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姜凡看着他,心里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恨,也没有报复的感觉,就像在看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有些人,你甚至不需要去报复,时间,会给他最公正的审判。他没理会王浩,只是抽出纸巾,平静地擦了擦西装上的水渍,转身准备离开。“等等!”王浩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叫住了他。声音很小,带着哀求,“你妹妹……她……她还好吗?”姜凡停下脚步,回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三秒。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说了一句:“好好工作吧。”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原谅他,是上帝的事。我的任务,是让他认识上帝。而现在,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至于他能不能得到救赎,那是他自己的课题,与我无关了。回到家,桌上放着一封带着国际邮戳的信。姜凡拆开,是姜玥从国外寄来的。她已经是伯克利大学心理学博士在读,照片上的她,站在满是爬山虎的教学楼前,笑得自信又温暖。信里,她分享了最近实习的一个案例,她帮助一个曾有校园暴力倾向的青少年,通过沙盘游戏和心理干预,走出了原生家庭的阴影。信的最后,是她清秀的笔迹:「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们与恶龙缠斗,不是为了变成更凶猛的恶龙,而是为了守护更多不想成为勇者的人。我们,做到了。」合上信,姜凡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从楼顶坠落的女孩,如今长出了翅膀,飞向了更高更远的天空。姜凡走进书房,拿出那个丝绒盒子,用软布把那枚一等功勋章擦得锃亮,放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手机屏幕亮了,是知乎的推送消息:「如何看待校园霸凌入刑的最新进展?」他笑了笑,没有点开,把手机扣在了桌上。他走到爷爷的遗像前,凝视着照片里老人挺直的脊梁,轻声说:“爷,我们赢了。不是一个人的赢,是所有人的。”窗外,阳光正好。
更新时间:2025-09-13 23:55:46 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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